中国建筑平均只有30年寿命?建筑寿命成了近来的热门话题。
虽然有人出来澄清这是一种误解,但中国建筑“阳寿”不长却是不争的事实。
建筑的寿命究竟有多长?建筑的生命与寿命有什么关系?
记者为此专访了“建筑界的哲学家”王澍。在王澍的脑子里,建筑是生命的意象,不仅仅是一些土方和结构,而是哲学、美学、社会学以及文学的综合构成,更重要的是,建筑应该是生命的有机体,而不仅仅只有寿命。
“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废除使用混凝土”
如果撇开建筑质量问题以及特殊的公共建筑,正常状态下的民用建筑应该有多长寿命?
王澍从材料上进行了分析。中国普遍采用的是钢筋混凝土材料,在现有的建筑体系下,混凝土的寿命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长,混凝土是碱性,时间一长,混凝土的碱性慢慢消失,里面的钢筋也开始生锈,氧化后体积膨胀,在混凝土内部产生隙缝,随着时间推移隙缝越来越多,最终造成结构崩溃,建筑倒塌。
王澍说,一般民用建筑的设计标准就50年,混凝土的寿命受限于自身的化学和物理变化,远远少于石头、砖头等这些原材料。可是混凝土也有不同的标准,他在巴黎就见过19世纪的混凝土建筑还保存得好好的。当然,混凝土的使用是建筑史上的一件大事,曾经立下了汗马功劳。混凝土根据配方的不同、居住在其中的人的不同、居住地区自然条件的不同,甚至当时的施工队伍的不同,会有不同的寿命。
混凝土的生产过程污染非常重、消耗非常大,对大地的破坏非常严重,这是近年来这种建筑材料饱受争议的原因。王澍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废除使用混凝土。王澍的实验性建筑中有夯土的建筑,但土比较怕水,江南一带又是雨水充沛之地,所以他就用钢构加夯土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王澍觉得以前的建筑都是可持续的,并不是说当初做的样子就能永远保留下去,而是它的各个部位的构件可以不断地被替换更新。以前的木建筑房子可以保持得很久,那就是因为它的构件理论上都可以替换,建筑师喜欢把这叫做“偷梁换柱”,它的主要构件一般是非常坚固耐用的,辅助构件的替换频率会更高。人们经常可以在民间看到一些老宅子,它的构成甚至可以包括好几代的材料,比如门窗是换过的,斗拱是换过的,某间厢房是翻盖过的。但这需要一整套与之相匹配的成熟的体系来适应这种“可持续发展”建筑材料和样式。比如,就需要能够“偷梁换柱”的工匠和施工标准。
“建筑应该是一个生命体系”
王澍主张建筑应该是有生命的。
第一,建筑是一个生命体系,有生命周期,生老病死,就像人一样。但建筑毕竟是为人服务的,它的生命是与人的生命有机结合的。所以王澍尽力主张使用自然的、非化学材料,就是“会呼吸、会喘气儿的”土、砖、竹、木,但现阶段主体结构还要用混凝土和钢材,所以,还只能算半生命体系的建筑。
第二,建筑是可以更新维护的,王澍用过竹子,还有杉木,这不是什么名贵材料,而且都不是千年不烂万年不坏的,但它是可再生可替换的,江南多的是竹子,杉木也随处可见,随时可以更新,原有的朽坏部分也不会对土地造成负担和污染,有生命的建筑是一个循环系统,死亡即是新生。
第三,在建筑的审美中有生命的意识。一个建筑,它最好看的时候并不是刚刚竣工时崭新的样子,而是在它慢慢变旧以后,这个过程却是不可建造的。王澍喜欢看有点“脏”的建筑,当建筑与自然界与人的生活有了互动以后,它的生命状态就呈现出来了,树会长大、地砖缝会在雨水的浸润下渗出青苔,茂林修竹会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这种真实性就是建筑的生命体现。王澍常开玩笑说,现在的许多建筑都是“不长毛的”,光溜溜的,过分人工化了。
“对物质的需求应该贫寒一些”
中国建筑的浪费向来受人诟病。王澍觉得建筑规划中的土地使用率太奢侈了,这种奢侈的方式是我们这样人多地少的国家不能承受的。
“你看商业街的马路造得那么宽,原计划中的商业氛围总是无法形成,人气总是聚不拢,什么原因?就因为宽大的马路成了车行道,人流车流在此匆匆而过,无法停下脚步看看商店逛逛街,周围的环境对人没有亲和力。”王澍就曾经把一条原来是24米宽的马路改成了12米,隔条马路就能喊话。
王澍认为把寿命不到甚至还是很好使用的建筑拆掉重建,那更是天大的浪费。王澍自己的作品,被拆的就有5个,其中包括他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做的一个画廊,但说拆就拆了。
王澍认为更重要的是价值观的问题。建筑是人的价值观的体现,从自然的态度出发,人对物质的需求应该“贫寒”一些。在过去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中,惜物是一个重要的理念,但现在似乎不花多少钱就不能做出好的建筑似的。
王澍说,在法国,建筑师能把经济的廉租房做成一个建筑精品,但现在中国的很多所谓“豪宅”,基本上就是国外当初为追求效率而牺牲了一些美学追求的快餐式建筑,耗费甚多,这让生命在无穷无尽追逐物质载体的过程中,忘记了生命的本质——顺其自然。王澍现在想做的就是唤起人们对于自然本质生活的印象。